1. 用懒字写家书怎么写
读家书,想到傅雷、书信集是一类特殊的书。
从前读《论学谈诗二十年——胡适杨联生往来书札》,因为自己学养差太多,并读不懂多少。这几日懒在家里读这年《傅雷家书》,我一再地被它感动。
读的时候我想,科技改变生活,未必是向好的方面。书信被电子邮件取代,未见信的期待与焦灼、见信的释怀与喜悦还能剩下多少,真是很可疑。
现在当我试着写一封信的时候,竟不知如何把语句排列得向“人与人”的对话——我们几乎丧失复杂地表达感情的能力了;我也似乎很久没有收到精美地书写着“某某亲启”字样的信封。技术带来的便捷,无意间把文字的意义丢弃了大半。
又比如,自从小巧的随身听代替沉重的电唱机,人们越来越少有机会坐下来认真地面对音乐了。在这世上什么是真正重要的?人与人之间究竟能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关系?有没有正直、善良、道德——如果有,正直者、善良者与道德者为何不得见亲人一面含冤而,这是怎样的世界?我对爸说,若熬一熬,恐怕也就熬过来,毕竟有艺术为伴,亲人相见为希冀。
爸说,那只是一九六六年,才刚开始,谁知有没有尽头。前日看到王朔接受采访说,毛的伟大功绩在于他把“士”这个阶级取消了,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们从此被彻底打倒了。
我想到了两句话,“革命总是与人性的弱点结合在一起的”,和论语的“哀矜而勿喜”。善良的人未必得幸福,理想主义者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却是肯定的,但如傅雷先生所言,“没有他们的努力与痛苦,人类也许会变得更渺小更可悲。
你一旦了解这种无可避免的命运,就会发觉生活,尤其是婚姻生活更易忍受。”——哼,我再次看到所谓幸福主义的哲学是何等是软弱和可悲——痛苦是理想主义者的归宿。
读傅雷先生译的《贝多芬》传,为之倾倒;主人公与译者,两个高贵的灵魂与命运抗争,冥冥中究竟是怎么的联系?我近来愈发觉得,一切形而上的追问,大多数人生困扰和烦忧,最终都能被两个词“化解”,那便是“人性”,便是“情感”。这也许是东方哲学观的迷人之处,也是烦恼、痛苦着的我们的出路。
有情感作支撑,痛苦固然还是痛苦,毕竟足堪忍受了!书里有几节特别牵动我的神经。一是父母亲向孩子要钱,大约有两次,按时间看一次在三年“自然灾害”期间,一次在六四年傅雷身体状况恶化。
作为作家傅雷先生没有固定收入,仅靠稿费生活,“初版时拿一次,再版时稿酬全部取消”。来自母亲的记叙尤其令人动容:母:“我看他思想和心理活动都很复杂,每次要你寄食物的单子,他都一再踌躇,仿佛向儿子开口要东西也顾虑重重,并且也怕增加你的负担……他自己也承认这一方面有复杂的心理,有疙瘩存在,因为他觉得有求于人,即使在骨肉之间也有屈辱之感。
你是非常敏感的人,但是对你爸爸妈妈这方面的领会还不够深切和细腻。……他想到你为了多挣钱,势必要多开音乐会,以致疲于奔命,有伤身体,因此心里老是忐忑不安,说不出的内疚!既然你没有明白表示,有时爸爸甚至后悔order食物,想还是不要你们寄的好。
此中痛苦,此中顾虑,我万万想不到。”母:“孩子,你深知你父母的为人,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肯在这方面开口的。
这种矛盾在心里,想必你很理解。同时我们自己也想法节省用途,不过省了这样又多了那样(例如最近药费忽然增长加),实在解决不了多少问题。”
另一处是傅雷给孩子抄写自己的译稿,同样是母亲的叙述:母:“他知道你对希腊精神的向往,但认为你对希腊精神还不明确,他就不厌其烦的想要满足你。因为丹纳的《艺术哲学》不知何时出版,他最近竟重理旧稿,把其中讲希腊精神的一个chapter,约五万余字,每天抽出一部分时间抄录,预备寄你。
爸爸虽是腰酸背痛,眼花流泪(多写了还要头痛),但是为了你,他什么都不顾了。前几天我把旧稿替他理出来,他自己也吓了一跳,原来的稿子,字写得像蚂蚁一样小,不得不用了放大镜来抄,而且还要仔仔细细的抄,否则就要出错。
他这样坏的身体,对你的devotion,对你的爱,我看了也感动。”还有一处,儿子寄来唱盘,旧唱机唱针粗,傅雷恐怕会唱坏片子,只能等儿子的唱机公司寄来新唱机,所以,“目前只能对寄来的新片逐一玩赏题目,看说明,空自向往一阵,权当画饼充饥。”
而后,新唱机就受阻,海关终没有拿到。我想,若有儿子弹奏的音乐为伴,那段非人时期可许会好过一些吧。
这时离夫妇二人走上不归路不过数月……我还能说什么呢?经历过那个时代而忘乎所以的人——和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们——都是负有罪责的。在此英勇的队伍内,我把首席给予坚强与纯洁的贝多芬。
他在痛苦中间即曾祝望他的榜样能支持别的受难者,“但愿不幸的人,看到一个与他同样不幸的遭难者,不顾自然的阻碍,竭尽所能地成为一个不愧为人的人,而能藉以**”。经过了多少年超人的斗争与努力,克服了他的苦难,完成了他所谓“向可怜的人类吹嘘勇气”的大业之后,这位胜利的普罗米修斯,回答一个向他提及上帝的朋友时说道:“噢,人啊,你当自助!”我们对他这句豪语应当有所感悟。
依着他的先例,我们应当重新鼓起对生命对人类的信! 《贝多芬传初版序。